This is my article that was published in January 2019 by China Bridge and Language Services China 40, two China-based think tanks focusing on the future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and language services.
我在拿到会议口译硕士学位以后进入语言服务界,工作了25年以后于三年前回到位于加州蒙特雷的母校Middlebur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担任职业生涯规划老师。我所著手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和每位学生面谈,了解他们职业生涯的目标。我很快的就发现到80%以上的学生都说他们要到联合国做口译,而且这是不分语种、中外皆同。这让我既纳闷又担心。能够为联合国服务当然是值得推崇的目标,但是不应是唯一的选择。联合国不是每年都招人,即使招人,所需的人数也少,另外并不是每个学生都适合做口译,最重要的是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语言服务业的机会这么多,怎么这些学生口径一致的全要到联合国?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就连自己语种并非联合国官方语言的学生也认为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进联合国。
我开始跟学生介绍本地化及语言服务业整个生态系统中各种有趣且有前瞻性的领域,大多数学生的反应是:「从来没听过!」或「从来没想到!」
这让我回想到2008年,我当时任职的口译公司并购了一家从事笔译和本地化的公司,刚接手这家公司的时候我很讶异地发现在二十多名项目管理经理中没有一个是学外语的。我所讶异的不是没有外语经验的人到翻译公司做事,而是这项工作是非常适合有外语背景的人来从事的,为什么学外语的人没来争取这种工作机会呢?我和许多同行交流以后发现这种现象在语言服务界是常态而非异状。
我意识到外语学生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的定义似乎过度狭隘,凡是和理工或商业沾上边的工作不是认为自己力有未逮就是不屑一顾,过犹不及非常可惜。我于是开始去探究美国大学对语言教学及学生职业出路的过去、现在及未来。现代语言协会(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在2007年的一份报告中指出,美国大学外语教学多是透过语言教育建立学生进入核心课程的基础,核心课程则是偏重于文学和研究。语言能力是进入人文殿堂的工具。我接下来所反省的是:
人文教育对社会的贡献是无庸置疑的。正如朱振武教授所说的:「有技术不等于有知识,有知识不等于有文化,有文化不等于有思想。」我认为教育和技术训练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对于思想的提升是教育殿堂以内和以外都应该致力去推广的。现代语言协会指出,美国的外语学生之中只有6.1%继续深造取得博士学位,跟随着教授的典范继续开发新的知识领域和作育英才。我要问:其他93.9%的学生前途在那里?我们在辩论外语是否应保留其人文性或是市场化和工具化时,我们针对的是学生还是教授?如果是针对学生的话那么我们针对的是那6.1%的学生还是那93.9%的学生?我们是不是能够在教育(正如朱振武教授所说的)「有思想的人、有理论建树的人、解决人类重大基础问题的人」的同时也帮助热爱外语但选择其他职业生涯的年轻人为社会做出最大的贡献?我认为是可以的。 此外,我们希望大学毕业生能够成为独立的个体,独立性应是全方位的,应该包括思想、行为、及经济独立。如果我们接受这种思维方式的话,那么教育界对毕业生经济独立的能力责无旁贷。以美国为例,从1989年到2016年,平均的工资增长了10%,但是大学四年教育的费用却增长了98%,大学生很多是靠贷款完成学业的,平均负债额是USD$25,000。如果再念硕士学位,毕业时身上背负的是超过十万美元的债务,他们的就业和出路是十分迫切的问题。 根据Common Sense Advisory的报告,2017年全球语言服务外包的市场达四百五十亿美元(USD$45 Billion), 而且预测会继续增长,其中一半的市场会在美国。外语人才就业的机会是很丰富且多元的,但是有两个难点:
1. 外语学生除了教书以外并不了解在整个外语服务的生态系统中有什么就业和发展的机会。
- 就算他们想从事笔译或口译的工作,基本上他们大学四年所练就的外语能力还不到位,解决的办法就是到国外去工作或深造。
我为了在这一方面做出一点具体的贡献,规纳整理了语言服务界工作的类别。
此外,我也附加了网页,有五十几个职位供学生参考。这些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工作岗位需要他们。
网页博客链接: www.winnieheh.middcreate.net
人文教育和专业能力的培养是相辅相成的
我在大学主修英语,很单纯的想要找到一个使用英语的专业。误打误撞地进入管理者的行列之后才意识到:
1.文科教育给了我一些意想不到的通用技能(transferrable skills),无论进入任何行业都受用。口译训练给了我在理解和沟通时快而准的能力。文学分析的训练让我能精准的判断眼前复杂的技术和人事问题。翻译研究所的教授们一再叮咛无论踫到什么议题,我们都要有信心及能力去学习、去处理,因此我在进入语言服务界后面对种种商业、技术及法务问题的挑战从未心存畏惧,反正就是以准备做一场会议口译战战兢兢的心境去面对就没错了。我们无法成为各行各业的专家,但理解讨论的中心议题和方向是绝对没问题的。我所学到的是一个终身学习的态度。
2. 语言教育给了我一个做为教师及口译人员的基本功(技术),而成为一个成功的管理者则是需要人文素养(思想)为后盾。我认为一个组织成功与否取决于三要素:团队(更重要的是领导)的素质(People), 完善的工 作流程(Process), 适用(未必是最新)的科技(Technology)。流程及科技是靠人开发出来的,所以归根究底「人」还是最重要的一环。美国西北大学的两位教授Gary Saul Morson (人文学者)及 Morten Schapiro(经 济学者)在他们合著的《Cents and Sensibilities》中指出经济学者往往将人抽象化,忽略环境及文化因素,解决之道是多读文学作品,虽然很多学科都鼓励学生要培养同理心(empathy), 但只有文学真正从故事中让读者透过故事身歴其境的发挥同理心。李开复在2017年接受「科技新报」访问时指出: 未来当所有行业都走向人机结合时,文科领域也是一条别具发展性的路,例如艺术、哲学、历史、摄影、绘画、创作等,这些能力一时不容易遭AI 取代。当然这并不表示所有人都该去念文科,只是强调AI 时代下读文科也有出路和希望;另外像是服务业、志工等需要与人交流、关怀类型的工作,也都是AI 时代下的机会。
我听过在中国有这么一个说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美国也是有重理工轻人文的现象。其结果似乎是给了文科人妄自菲薄的借口。举个例子,我们如果能够精通第二甚至第三外语,请问为什么我们认定程式语言高深莫测?不就是文法和逻辑而已吗?这是代表着我们「无力」去学还是「无心」去学?此言是基于切身体验,我学过数种程式语言,目的不是和技术人员抢饭碗,而是透过对他们专业及思维方式的了解去有效的管理他们,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理工法商专业人士可以将外语当工具,外语人为什么不能将理工法商知识当工具?
语言服务公司的领导人及员工有许多是没有语言背景的。这不是对他们的批评,而是对语言人的期许。外行人能学习经营语言服务和语言科技,内行人何以置身事外?全球化是无可逆转的趋势,语言服务是全球化不可或缺的要素,语言教育从短期看是提供了技术人员,从长远看则负有提供既有本行专业技术知识,跨学科管理专长、又有领导才能的领袖。任重道远,共勉之。
作者:贺永中,蒙特雷国际学院 (Winnie Heh, Career Advisor, Middlebur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at Monterey)